王小广:汲取美日竞争教训,争取欧盟中立,以内需致胜

作者:IFF研究院

来源:国际金融论坛(IFF)

时间:2020-06-15

6月10日,中国社会科学院和平发展研究所与国际金融论坛研究院联合举办“大国趋势研讨会”第二期:中国发展定位思考。会议主要围绕美国崛起的经验、美国如何打压竞争对手、世界经济增长中心会否转移、未来会否有中美之外的其它大国崛起、中美在百年大变局中的发展定位等问题展开深入讨论,与会专家提供了许多富有价值的观察与洞见。
以下是中央党校(国家行政学院)经济学部副主任、研究员王小广的发言。

1.当前经济处于长周期危机阶段

各位在国际关系方面研究的比较深,我只是作为爱好者,从经济学角度研究思考这些问题。中美关系的变化特别是战略上的变化,从2012年开始,即奥巴马的重返亚太战略,这是相对比较确定的起点,不能只从特朗普就任总统来看。从战略上看,美国从1850年到现在,一百六七十年之间经过三次大的危机,有时是国际危机,有时是国内危机,但美国都能够化危为机,成功应对,最后成为世界霸主,这个过程确实值得我们深思。

我关注比较多的是上世纪70年代的大危机。世界经济大危机的周期大概40年左右一次,1929年大危机、1970年代危机、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,每次危机持续都在10年左右,现在新冠肺炎爆发以及中美之间战略竞争升级,可认为是2008年金融危机的第二波反映。这次危机,美国应对上尽管有一些缺陷,如量化宽松时间太长,现在发达国家都在实施零利率政策,这对未来来讲是一个新的风险隐患。但总体来看,中国和美国的应对比较成功,欧洲则差强人意。

20世纪70年代这场危机,从中我们学习什么?布雷森顿体系解体,特别是美元和黄金脱钩,形成尼克松冲击,美国最后笑到最后,形成美元霸权。实际上整个70年代面临的危机有很多,1973、1979年的石油危机,加上生态危机、能源危机、粮食危机,现在的许多话题都是那个时候引入的,罗马俱乐部关于增长论极限等一系列关于生态能源问题的讨论都是70年代的问题。70年代问题在美国国内是高通货膨胀,滞胀的问题,很多人只是从货币的角度,看到短期经济关系发生了一些变化,而不是从长期变量中看问题。即滞胀的根本原因像能源的冲击加上美国国内生产率的下降,美国生产率一般情况下增长3%,最高的时候90年代达到5%的速度。到了70年代的时候,美国全要素生产率下降到只有1.5%。供给和需求两个问题冲击之后形成了“滞胀”这一棘手问题,美国几任总统都没有连任,在防通胀、保就业这方面来徘徊,都是因为过度注重短期而忽视长期的结果。

2.美国日本竞争,美国依靠两大战略取胜

70年代末80年代初的时候,美国还遇到日本的挑战,日本70年代末的崛起对美国制造业产生非常大的冲击。美国认为除了自身内部危机和世界性普遍危机以外,还面临强国竞争,即日本制造业压力,日本制造业核心代表是汽车行业。经过两次石油危机之后,日本的汽车行业是世界第一,超过了欧美,美国认为是一个威胁,为此哈佛大学成立了全美制造业振兴中心。美国通过许多打压办法想把日本制造业优势打下去了,实际上日本在经济上不存在超过美国的可能,但是日本制造业对美国竞争力的威胁非常大,所以美国要打一场贸易战,这个背景也是比较清楚的。  在打压日本过程中,美国采取了两个战略性举措,也是美国一贯使用的办法。美国从来都是靠战略取胜,不是靠蛮干、靠侵略等取胜。

第一个战略措施是制造乱局。让对手犯大错,让对手自己打破自己,不战而胜,这是美国战略的最厉害的一招。手段很多,比如直接打压、排斥,现在的特朗普政府就是如此,打击、排斥、恐吓,征收高额关税,指责中美贸易不公平、不对等等,任性的打压华为、中兴等中国高技术公司,他们的目标就是制造非常复杂、非常严峻的形势,形成一种混局、危局,让对手感觉到大难临头,感觉到没有办法了,想马上解决危机,就会犯错误,做出错误的选择,而且这些错误的选择肯定都在美国的意料之中、设计之中,最后让你自己打败自己。日本的《广场协议》,这是西方联手的行动,实际上日本完全可以适应这个《广场协议》所造成的冲击,办法就是将日本经济增长目标降到2%、3%。我们看统计数据看得比较清楚,在《广场协议》之后,日元升值,日本的经济还能保持5%到6%,与广场协议之前的1984、1985年经济增长差不多,好像受冲击很小,甚至感到不受影响,即日本采取了一些非常措施保增长,这一非常措施就是用房地产泡沫冲消日元升值的负面影响,日本犯了大错,美国人偷着乐,是日本用自制的“泡沫经济”打败了自己。只要你搞泡沫经济,美国不用放一枪一炮,不战而胜。美国最厉害之处就是设计一个危局,设计一个非常复杂的、让人们感到明天就要灭亡的局势,其方法是打压、排斥、扰乱,有虚有实,有看得见的、有看不见的。美国这种制造乱局的手段用在我国,体现在当前产生了很多要打台湾、要与美国打一场史诗般的贸易战、用房地产来救中国等舆论,这些都正是美国对我设计危局所期望得到的反映,意图让我们自乱阵脚,最后达到不战而胜的目的,我们不能上当。

第二战略措施就是强大自身,寻求新突破。这是美国的又一大战略致胜之策。回到上世纪80年代美日贸易战的例子,美国和日本当年所谓的制造业战争,以汽车、电子业为主要对象。按照制造业的逻辑,特别是管理上,像丰田零库存这样的管理方式,美国学不了。美国整个工业、制造业是高耗能的,日本一开始就是形成节能性的工业体系。这个体系之间一开始竞争,注定美国要失败,美国没办法赢。这种情况下怎么办?美国人一定要找一个办法,这个办法大家很清楚,就是美国的高科技,通过发展高科技来超越日本的制造业,我不跟你比制造业的精细化发展,就像我国今天华为的5G的成功。美国通过大力发展风险投资市场(纳斯达克市场和风投一级市场),支持高科技产业发展(主要是筹措风险资本、降低高科技的风险),形成新的发展模式(即高技术泡沫模式,而同时对手却沉湎于房地产泡沫中不能自拔),与时同时,里根搞供给革命,将经济发展的重点从短期转向长期,新自由主义兴趣,用减税的手段激发企业活力,最终实现了发展模式的根本突破,高科技产业全面兴起,自身再次强大。在金融上,美国人和其他发达国家一起,搞了巴塞尔协议,提高资本核心充足率,使得日本银行都不符合这个要求,导致信用评级下调。

3.中美竞争要争取欧盟中立,以扩大内需致胜

就中美战略竞争而言,这将是一场少见的持久战,比抗日战争的持久战要久很多,50年都见不到分晓,但我觉得未来十年很关键,中国是潜在的强大对手,并不是现实的强大对手,美国要先发制人,把我们打压下去,让我们知难而退,遇到困难、挫折,最后失去信心,也没有机会与他斗,这种战争的时间非常之长,战略竞争形势将远长于冷战,经过50年、100年、甚至200年、500年等,中美战略竞争不可能一次、两次哪一方取胜,即便一方得到最大的便宜,还有第二回,第十回,第二十回,第五十回。我认为最主要的化解战略就是搞一个国际统一战线。这里面最重要的变量是欧盟,如果欧盟跟美国结成同盟,我们便难以取胜,将会遇到巨大挫败,欧盟是整个中美战的关键,整个欧洲,把英国也算上,如果保持中立或倾向于中立,那么中美战略竞争就不可能短期分胜负,中国崛起就有巨大的空间。相反,则对我们极为不利。为什么这么说?因为他们结成政治、经济联盟,中美经济脱钩,很大部分可以成立,让欧盟保持中立就是中国成功的最主要的关键。此外,在美国国内,特朗普代表的是穷人和铁锈地区的民粹主义,并不是美国的全部,美国的华尔街、大资本集团在经济脱钩、产业脱钩上因为利益的关系并不现积极,相反,他们在华利益很大,可能成为我们争取的力量。

最后,中国的超大规模市场特别是巨大的消费市场潜力是我们的战略武器。这是中美战略竞争的最大棋子。现在网上舆论认为,中国消费市场和美国消费市场规模相同。事实并非如此,研究表明,中国消费市场规模还偏小、但潜力巨大,与美国比,只占美国市场37.6%,美国市场是中国的近3倍。美国的优势很多人认为金融优势、军事上的优势、美元的优势、科技上的优势,甚至有人强调文化的优势。我理解美国的优势是市场优势,是美国的消费市场。世界上只有美国制裁别人,没有别人制裁美国,因为美国最大的优势是市场,市场说了算。中国想获得主导权,首先消费应超过美国,我们应把中国变成世界第一大消费市场,这应成为十四五、十五五新的战略目标,争取在2030年GDP超过美国的同时,实现消费的赶超。然后中国消费市场进一步成长,不断扩大到为美国市场的两倍、甚至三倍,到时我们可以制裁美国,我们就获得了真正的主动权。1890年到1945年美国崛起阶段,美国打的是也国内市场牌,从而在与英国的较量中赢得胜利,奠定了崛起基础。等我们消费超过美国,比美国高一倍的时候,中国崛起就没有任何悬念。从这一点看,最近中央提出新的扩大内需战略至关重要。